拔出萝卜带出泥
因违规享受当地政府对新能源汽车的购买补贴，蔚来汽车车主被警方传唤的事情还在发酵。
4月11日，各大社交平台流传着一份蔚来车主的聊天截图，来自上海的某车主在群里控诉：“我昨天被关了整整一天，蔚来啥反应都没有……”
(相关资料图)
据该车主讲述，自己买了台蔚来汽车，因为使用了上海嘉定区的政府补贴，但自己并没在嘉定区居住，被公安机关查出来后，他被带进了派出所。“太屈辱了……你们蔚来就没有回应吗？”
群里，一位蔚来顾问表示，自己也被派出所传唤了。因为办嘉定居住证的黄牛被查出来材料不对，这个黄牛和房产公司有勾结，波及车主。“蔚来也是受害者，我们被传唤的时候才知道黄牛做假材料，我们也在追究，并且正在想办法和车主对接安抚。”
但这句回应并没有让被关进派出所一整天的车主消气。“到现在为止，你们联系过一个被关进去的车主了吗？这是黄牛的原因？蔚来本身就在协助车主申请嘉定补贴，不是蔚来的原因？”该车主说。
与此同时，还有车主反映，办假居住证的想法是销售提的，黄牛也是销售介绍的。
「市界」从接近事件的消息人士处获悉，近期，确有不少新能源汽车的车主和销售顾问因使用假的嘉定区居住证，申请到了嘉定区的政府补贴，陆续被“请”进派出所。“因为涉及金额较大，刑事上已经够案值。参与到整个骗取补贴案件侦查的，不只有派出所民警，还有刑警。”
买辆车，居然惹来这么大麻烦，这场风波到底是如何产生的？
4月12日，位于上海中心大厦一层的蔚来中心，朝着落地窗方向，依次摆放着ET5、EC7和ES7三辆展示车。偌大的展厅，如往常一样安静，只有两三个销售人员在埋头整理文件。
看见有客户走进来，身着墨蓝色工作服的销售立刻笑着迎过来。当被问到购车有哪些补贴优惠时，该销售表示，目前蔚来方面没有补贴，只有上海市政府推出了相关的新能源车置换补贴。
该补贴是指，2023年6月30日前，个人消费者报废或转出名下在上海市注册登记且符合相关标准的小客车、并购买纯电动汽车的，给予每辆车10000元的财政补贴。而置换车辆必须满足以下三个条件：上海车辆牌照、小型客车、使用性质为“非营运”。
“嘉定区也有相关的补贴政策吧？”「市界」以消费者身份咨询，有销售顾问听后点头表示：“那个只有嘉定区有。”
“如果不住在嘉定区，能不能想办法拿到补贴？”
听到这个问题，销售顾问警惕地压低了声音，哂笑着说道：“那不行，违法的，没听说好多人被抓了吗？”
据消息人士透露，目前上海有关执法部门已经拿到了厚厚一沓的领取了嘉定区新能源补贴的名单，“只要顺着名单、核实一下办理居住证历史信息，早晚都会查到。销售顶多就是几个，车主可是一大堆。”
据悉，上海虹口区某派出所目前已传唤了几十名车主协助调查。
考虑到犯罪嫌疑人犯罪较轻、社会危害性小，目前警方对车主采取“取保候审”措施。也就是，由犯罪嫌疑人提供担保人或缴纳保证金并出具保证书，保证其不逃避或妨碍侦查，并随传随到。
在消息人士看来，公安部门希望违规领取新能源汽车补贴的车主能自首，“如果愿意主动退还补贴款，具体量刑也要看检察院、法院怎么判，不过总归是有自首情节。”
截至目前，蔚来官方暂未对外公开回应。
▲（蔚来汽车上海专卖店。图源/视觉中国）
新能源补贴也能骗？
事情的源头，还得从2022年6月1日，嘉定区出台的《关于“助企纾困、助长消费、助力就业”的若干产业扶持政策》说起。
为开展汽车促消费活动，2022年6月1日，嘉定区发布购车补贴政策。政策发布日起，个人消费者购买新能源车或燃油车、并在上海市内上牌的，给予购车补贴。车价15万元以下的给予1万元补贴，车价15万元（含）以上的给予2万元补贴。
今年的1月、3月，上海市政府两次延续了该项补贴政策，最新消息是延长至2023年6月30日结束。
▲（图源/上海本地宝公众号截图）
2月3日，在蔚来官方社区发布的2023年2月限时优惠购车方案中，最高可享8.66万元优惠。其中就有提到上海市嘉定区的补贴优惠。
具体来看，该方案包括国家补贴兜底优惠、长库龄展车优惠、置换优惠等。
在国家补贴兜底优惠中，2023年2月内锁单购买2022款ES8、ES6、EC6的用户，蔚来兜底2022年国家补贴，其中补贴力度最大的针对100kWh的个人用户，补贴1.26万元。此外，在部分城市还可享受当地补贴，如1万元的上海新能源置换补贴、2万元的上海市嘉定区购车补贴等。
在上海嘉定区工作的苏伟告诉「市界」，他是在2022年年底购买的蔚来ET5，“当时知道嘉定区补贴的人还不多，都是周围朋友告诉我的，我在买车的时候专门问了一下销售。34万多的车，减去国补11340元和嘉定补贴2万元下来，30万左右就拿下了。”
这么大的区域补贴，苏伟也是正巧赶上了。要不是去年2月终于拿到嘉定区居住证，他是无法省下这几万元买车的。
根据嘉定区购车补贴明细，补贴对象需满足以下任一条件：一是拥有嘉定区户籍人员或是拥有嘉定区有效居住证的非户籍人员，二是嘉定区的机关、企事业单位职工且已完成连续缴纳6个月社保。
这样一来，就把很多奔着补贴而购车的非嘉定区人员排除在外了。可是由于这里的补贴力度大，有些消费者为了省钱、有的销售为了卖车，便铤而走险，找到黄牛，打起了“造假”的歪主意。
“前几天，我朋友圈里还有人发蔚来车主疑似骗补的聊天截图。车主群里大家都在‘吃瓜’，还有人担心这会不会殃及自己。毕竟为了薅羊毛，找黄牛办证的人不少。”苏伟说。
苏伟是按照正常流程办理嘉定区居住证的，从申请到拿证，至少用了半年时间，“可能找黄牛只要一两个月吧。”
对此，「市界」致电上海政务服务客服中心，客服人员表示，来沪人员应当在社区事务受理中心或者通过一网通办理居住登记，并提供在沪合法居住证明。其中，居住在本人或近亲属租赁住房的，提供房屋管理部门出具的房屋租赁登记备案证明，需居住并办理居住登记满半年及以上才可以拿到居住证。
在上海工作生活了六年多，沈川的朋友就曾因为想办居住证，找房东配合提供证明被拒后，无奈联系黄牛想办法。
“上海一套房子虽说可以办理多张居住证，但不是无限的，好像根据人均居住的面积有设限。比如40平米的房子，按照8平米的人均居住面积来算，这个房子只能办5张证。记得我朋友当时找黄牛，1张证就要1.5万元，还挺贵的。”沈川说。
▲（图源/受访者提供）
有熟悉上海地区黄牛办证业务的人士也向「市界」透露，黄牛办理的证件是真的，但只是其中的环节是黄牛“处理”的。“如果你想要某个区的居住证，你的居住合同和走流程的部分，黄牛可以帮忙搞定，但是人需要出钱后，到现场做认证。”
▲（图源/黄牛办证流程 受访者提供）
此外，还有市民表示，以前办理居住证时需要房产证上所有人到受理中心现场审核，很严格。但现在上海居住证可以线上办理，门槛低了很多，也不排除有人在这方面“钻空子”。
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蔚来也是挺倒霉。”在调查过程中，有知情人士告诉「市界」，此次案件涉及的品牌可能也不止蔚来一家，从嘉定区的相关补贴政策来看，参与该活动的品牌车企还有很多。
但有网友直言：“黄牛操作，车主配合，蔚来默认，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苏伟认为，大多数的人都会有“薅羊毛”的心理。他周围有不少人为了拿到新能源汽车补贴绞尽脑汁，为买一辆车就在上海租一段时间房子的，也大有人在。
对于此次蔚来车主“骗补”事件，外界目前有两种说法：一是车商找黄牛，用假资料通过“关系”帮助客户办居住证，然后申请政府补贴；二是车商也被骗了，是消费者自己联系黄牛办的假证。
河南泽槿律师事务所主任付建表示，此次事件中，蔚来方协助车主申请嘉定区优惠政策本是合法的，但由于买车时的政府优惠政策和居住证挂钩，如果销售顾问找黄牛用虚假的材料为车主骗取居住证和补贴，或者购买和使用虚假的居住证，相关方都需要承担法律责任，车主如果知情，也要承担责任。
如果蔚来销售顾问明知黄牛通过非法途径为车主办理暂住证或者缴纳社保，仍协助黄牛为车主申请补贴的，很可能涉嫌诈骗。
但苏伟表示，他买车的时候，销售并未提及找黄牛的相关渠道。
在与数位蔚来车主沟通的过程中，他们都对「市界」表示，销售会告诉消费者能够享受哪些补贴以及享受需要满足的条件，但是没有主动推荐其他的非官方形式。
“我之前听说嘉定有补贴，还专门去线下店问过，但销售说必须要嘉定区的户口或者居住证才可以，我是没有办法享受到的。”一位家住上海浦东的车主说，“销售说不行之后，我也没多再问了。”
▲（图源/小红书截图）
此外，上海市嘉定区某蔚来空间的销售顾问告诉「市界」，嘉定补贴的审核很严，需要满足的条件很多，不仅仅只是一张居住证这么简单。
“前提是要能符合上沪牌的条件，两年内连续12个月在上海有社保，且已经办理好了居住证或者有嘉定户口。你上外地牌照，哪怕你有嘉定户口也拿不到补贴。而且估计今年6月底是最后的优惠期限了。”
付建表示，根据《居住证暂行条例》的规定，居民在某一城市生活满足一定的条件可以申领居住证。但使用虚假证明材料骗领居住证，由公安机关给予警告、责令改正，处200元以下罚款，有违法所得的，没收违法所得。“冒用他人居住证或者使用骗领的居住证、购买、出售，使用伪造、变造的居住证，由公安机关处200元以上1000元以下罚款，有违法所得的，没收违法所得。”
近几年，在大力发展新能源汽车背景下，有关部门为鼓励汽车行业创新发展，为新能源汽车销售提供较大补贴。这对国内快速发展的新能源汽车市场来说，十分关键。
特别是国补正式退出后，地方补贴及各大车企补贴还在持续推出，调动了消费积极性，但同时，也让部分人动起了歪脑筋，新能源汽车行业滋生出不少“薅羊毛”的乱象。
早在2016年的9月，财政部官方网站就曾挂出《关于新能源汽车推广应用补助资金专项检查的通报》，并明确列出了作为典型骗补案例的五家企业，分别是苏州吉姆西、苏州金龙、深圳五洲龙、奇瑞万达贵州客车以及河南少林客车，涉及新能源汽车补贴金额10.1亿元。
而最近，上海宝山区人民法院也刚审结了一起通过签订“阴阳合同”，骗取国家新能源汽车补贴的债权转让合同纠纷案。
截至目前，蔚来车主涉嫌骗补的案件还在调查中。
付建表示：“黄牛为了牟取非法利益，通过虚构事实，隐瞒真相的方法，伪造相关材料骗取政府补贴，构成诈骗，如果销售顾问和黄牛之间有通谋行为，属于共同犯罪。相关车企除了接受行政处罚，加强企业内部管理以外，还应该退还骗取的政府补贴，并公开赔礼道歉。”
（文中苏伟、沈川均为化名）
作者 | 程靓 刘冬雪 田晏林
编辑 | 田晏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