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替代,是近年来在消费领域非常火爆的词汇,伴随着新一代消费者对国货的认同感上升,不少企业瞄准了“替代”带来的商机,赚足了流量和利润。
但对于投资者来说,必须要理解“国产替代”这一噱头之外的隐含前提:在一个增量空间有限甚至衰退的存量市场中,国产替代的概念才会产生真实的意义和价值。
(资料图)
某种程度上,婴幼儿配方奶粉(为了方便理解,以下所有的奶粉全部代表婴幼儿配方奶粉)就是这样一个行业:全国新生儿数量逐渐下降,增量空间相对有限;市场成熟度高且相对分散,大量品牌充斥其中,营销费用的边际效应下滑;婴儿辅食品类市场大量新玩家涌入,对吃掉3至4段奶粉的市场份额虎视眈眈。
在这种情况下,几乎全部收入依赖奶粉的中国飞鹤(HK:06186),处在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2022年上半年同比骤降的业绩,更是敲响了警钟:即便未来的业绩有回暖迹象,但拿不出足够有说服力的增长计划,公司又能如何回应资本市场的质疑?
01 反虚荣的高品牌投入失效
毫无疑问,自从飞鹤在美股退市之后,“All In营销”的战略让这家公司获得了巨大的成功;特别是“更适合中国宝宝体质的奶粉”这句广告语,击中了太多对国产奶粉恐慌、又买不到进口奶粉的中国家长们的心。
2019年重回港股上市之后,飞鹤的业绩与股价持续走高。2021年初,凭借上一年堪称完美的185.93亿营收、74.37亿净利润,飞鹤的市值一路涨至超过2000亿港元,成为当时港股风头最劲的消费股之一。
在那之后,飞鹤的股价一路下挫至今,再也没有回到当时的水平;2022年上半年,飞鹤录得营收96.7亿元、毛利润65.36亿元和净利润22.72亿元,分别下降了16.2%、22.7%和39.7%。
细究起来,这里边固然有着新生儿数量下降、宏观经济放缓等外部因素影响,但飞鹤本身的路径依赖才是最根本的问题:
奶粉企业的核心竞争力可以是品牌,但不能是高价。
飞鹤自2018年后获得的成功,依靠的是“高举高打的营销策略+超高定价的高端策略+政策倾斜带来的行业红利”的市场路径。
首先是高举高打的营销战略。这是飞鹤自2015年便确定的战略,当年的飞鹤利润仅有4亿元,却花费了5.5亿元打广告。这种前期超高比例的销售费用,确实带来了显著的效果:2018-2021连续几年,分别实现超过100亿、130亿、180亿、200亿的营收水平,直到2022年凸显颓势。
躺平指数整理,来源:历年飞鹤财报
相比之下,飞鹤的研发费用占比在2021年末仅达到1.86%,还不到销售费用占比的零头。
其次是超高定价的高端策略。这个策略在本质上,利用了“三聚氰胺事件”之后,中国家长对国产奶粉存在的恐惧感:“国产奶粉可能不如进口,但买贵的就没错了——当反虚荣盛行。”于是,在2015年后,飞鹤果断砍掉了200元以下的产品线,全力打造“星飞帆”系列高端品牌。
再借助品牌策略打下的基础,较优品质的奶粉,可以被飞鹤标出超高的价格,飞鹤冷友斌甚至曾对媒体放言:“飞鹤奶粉折合公斤价是全球最贵”。因此,飞鹤连续几年都可以保持超高的毛利率和净利率。
躺平指数整理,来源:历年飞鹤财报
最后是政策带来的行业红利。2019年5月,国家发改委颁布《国产婴幼儿配方乳粉提升行动方案》,目的在于增加中国出售的国产婴幼儿配方奶粉比例,目标是使行业中国产奶粉维持60%的自给水平。
经过两年的发展,2021年全年国产奶粉的市占率已经达到了60%,基本回归“三聚氰胺事件”发生之前的水平。海关总署的数据显示,2019-2021年,进口婴幼儿配方奶粉规模分别为357.5亿元,351亿元和279.7亿元,前后差值超过80亿元。
奶粉进口量的下降,给了飞鹤通过高端产品进行替代的机会,近年凭借2成的市场占有率,成为中国第一的奶粉品牌。
以上三种策略的叠加,是一个足以载入中国营销史册的成功案例:飞鹤抓住了时代,树立了自己差异化的定位;准确识别出消费者的需求,卖出了超高价格的高端产品,并因此吃掉了政策挤压后进口奶粉空出的市场。于是,公司净利润从2015年的低个位数亿级做到2021年的70亿净利润。
这既可以归功为飞鹤自身的努力,也可以理解成时代赋予的机遇。这种成功是辉煌的,也可以是脆弱的,但当奶粉的消费逻辑变迁,“高价”这个飞鹤几乎唯一的壁垒,面临着瓦解的趋势。
02消费行为变迁:恐慌到自信
高端奶粉既是飞鹤收入贡献的主力,也是公司高毛利的来源。根据飞鹤最后公布的高端奶粉销售情况可以看出(2019年),公司高端品牌奶粉的毛利率为76%,收入贡献占比在70%以上。
作为对比,普通奶粉的毛利率为62%。然而,2022年上半年,同比提升的营销投入下,飞鹤的营收却下降了16.6%,毛利率为67.6%,比上年同期下降了6个百分点。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几乎只有一个解释:高端奶粉的销售跟不上了。
根据不久前统计局公布的数据可以得知,2022年全年出生人口数量的确出现了下降,但这完全无法作为飞鹤业绩滑坡的借口。
首先,2022年新生儿人口数据同比下降9.95%至956万人,2021年新生儿人口数据同比下降11.6%至1062万人,自2018年后新生儿人口数据一直处于跌破1500万的水平,直到2022年跌破1000万。可以明显看出,飞鹤这几年的业绩并不是跟随新生儿人口数据而同向或同比变动。
其次,婴幼儿奶粉作为非母乳喂养家庭的刚需口粮,无论是宏观经济如何变迁,还是疫情导致的封锁,都不该成为一个加速下滑的理由。
更何况,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奶粉这类易于储存的刚需消费品,在2022年全年激发了大量的潜在需求,消费者需要购买更多这类消费品,以度过没办法出门的日子。同样是2022年上半年,伊利奶粉内生增速30%以上,金领冠珍护和有机塞纳牧增长均超越了40%。
从统计数据中看,中国人均可支配收入一直是在增长的。因此,高端奶粉卖不出去,除了出生人口下降之外,一定存在着更加深刻的变化:中国家长的奶粉消费逻辑变了。
因为,国产替代带来的一个致命认知偏差——当反虚荣变成了虚荣的代名词,利用消费者恐慌心理售卖高价奶粉的逻辑不成立了。
中国乳制品行业自“三聚氰胺事件”爆发以来至今,无论是行业整体的品质还是标准,特别是头部企业的品质和标准,都有着非常明显的进步。这种进步同样也在逐渐改变消费者对于国产乳制品的认知,不少品类的国产乳制品市场份额超越进口,已经证明了这种进步。
于是,新一代中国父母,不再会对国产品牌的安全性产生太大的恐惧,“花钱买平安”的消费心理,逐渐被奶粉质量选择所替代。更科学、更健康的婴幼儿哺育方式成为他们的必修课,对奶粉的选择也逐渐回归理性。
同时,随着国家有关奶粉等消费品的制度建设完善,乳制品企业配方及含量的强制公开规定,以及种草消费等新媒介手段的出现,消费者能够掌握的信息也越来越多,更容易去辨别奶粉质量的高低。
毕竟,奶粉这个东西,本身体现不出任何特别的工艺和技术,最重要的是安全,其次才是营养。在这种情况下,奶粉也会渐渐回归消费品的第一性原理——物美价廉。
任何超高毛利的奶粉产品,都将受到这一消费趋势转变的冲击,而业绩极度依赖高价奶粉的飞鹤,很可能成为这场转变中受冲击最严重的那个,2020年之后的增长颓势以及2022年进口奶粉的抬头也证实了这一点。
目前,摆在飞鹤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在越来越小的市场中,继续走高端路线;二是回归商业本质,内卷、竞争,多品类布局,持续砸钱买品牌心智。而这两条路的任一结局,都将终结飞鹤过去超高毛利的时代。
飞鹤的未来大概率是后一种,而比较好的结局可能是以一个较低毛利维持在一个稳定的水平,每年派送稳定的分红,再加以回购股份干预,资本市场表现或许还可以,只是重回巅峰,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03结语
研究飞鹤,在不断地搜集资料过程中带给我一个思考:每个生灵都拥有最高的智慧,它不是靠营销抑或是洗脑能够被长时间掌控的。
而塔勒布在《塔勒布智慧箴言录》说,科学需要你了解世界,商业需要你让别人误解世界。
该书中开篇讲了一个寓言故事——“普罗克拉斯提斯之床”。
在希腊神话中,普罗克拉斯提斯是一个小庄园的主人,他招待客人的方式非常独特,先引诱旅人进门,为他们提供丰盛的大餐,然后邀请他们在一张非常特别的床上过夜。
他要求客人的身高与床的长度必须分毫不差。如果客人个子太高,他就用锋利的斧子把他们的腿截短;如果客人个子太矮,他就把他们的身体拉长。
遇到我们不了解、不清楚的东西时,就对我们自己的人生观和世界观进行“拉伸”或者“压缩”,强迫它们符合世俗的、预设的、人为制定的观念、门类和套路。
这就是“普罗克拉斯提斯之床”这则寓言故事所探讨的问题,也是塔勒布作品的普遍主题:人类知识的局限性以及这种局限性所带来的偏见与错误。
作为投资人,我希望一个企业应该着眼于长期主义,而不是一味的利用消费者心理赚快钱。尽管我知道冷友斌带领飞鹤一路走来,着实不易,甚至曾深陷资本的“陷阱”;但是,这一切,都不该由消费者来买单,不是吗?
声明:本文仅用于学习和交流,不构成投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