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落中得一醉之适,非小补也

2023-02-03 09:09:41 来源:海口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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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寄赠来的酒超好,已胜过那时在惠州排第一的梅子酱酒了,让我一醉全身舒,胜过很多滋补品哈!”距今925年前的一天,谪居儋州的大文豪苏东坡给一位叫程儒的秀才回信中如是道。苏东坡晚年谪居儋州三年,不断有内地亲友寄赠他视若珍宝、日日不可少的酒,每得酒必赞美有加,这既说明他落难仍有人不忘,其具有人格的魅力,也反映出他始终有颗知恩感恩的心。尤其是他借酒谈事,说内心之愿,还念念不忘希望能得邻家黎友馈酒,甚至在离琼之际还写诗幽默提到,足可见他一贯的风趣天真和乐活人生的心态。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本报记者 彭桐 文/图

得友寄赠,赞惠酒佳绝

对于苏东坡来说,不管吃得饱不饱,也不管住得好不好,只要能有一壶酒在手,便是美好人间,哪怕是冬天住在破旧灌风的“獠洞”,也会感觉在春天里。

尤其是在孤独寂寞时,而且酒还是远方的朋友寄赠而来,他便更是欢天喜地,也不论是什么酒,都会赞不绝口,当作难得的大补之物。晚年谪居海南时,他常有这种兴奋时刻,便忙不迭地给馈酒之友回信,彼此的情意醇香如酒,让今人读之,也觉得有些醉意。

元符元年(1098)十一月,即苏东坡在琼第二年冬,也是他到谪居地儋州一年零四个月时,他收到好友道人吴子野的报平安的来信,又收到惠州结交的秀才朋友程儒寄赠而来的酒。

苏东坡迫不及待地品酒小醉一番, 才像得到加油获得动力般,急急蘸墨提笔回信,写下《与程秀才书》。

在这封信中,苏东坡不是只讲酒事,而是先把吴子野传递而来关于多才多艺、才享年五十的陆道士死葬在广东河源的事告之,接着便叙他的境况,是“病倦不出”,就算出了门也没什么可互相往来的人,所以“阖门面壁而已”。接着便说他在城南的新居桄榔庵,像是疍家人依傍的低矮船坞,黎族人居住的简陋村峒,“粗有竹树,烟雨濛晦,真疍坞獠洞也。”

苏东坡写一封信,就像顺手拈来写一则精美耐读的小品文。他这样进行铺垫,讲人事、谈生死,说己事、言困境,都是为了积聚力量、营造气氛,好激情言说程秀才赠来“及时雨”一般的酒,对于看到“生老病死皆如泡幻”、“居陋室而出无友”、但拥老残之身需悟“造物之理”而“随其所安”的他来说,这冬天有酒便不会冷,便能达到内心渴求想要的一切,所以这酒真如同雪中送炭。

苏东坡不讲一字对程秀才的感激,他只在信的最后,一个劲地赞美其酒:“惠酒佳绝。旧在惠州,以梅醢为冠,此又远过之。牢落中得一醉之适,非小补也。”

其实,在信中大赞酒,也就是盛赞友,言下之意是他苏东坡和程秀才的情义比酒还好,而且一次比一次深与浓,不仅益身和怡心,还滋补营养着穷困之地的高洁灵魂。

约元符元年(1098)三月 ,苏东坡在琼写给时任朝奉郎为雷州太守的门生张逢第六封信中,开门见山就言及打开对方寄赠新酿成的四壶酒来品尝:“新酿四壶,开尝如宿昔。香味醇冽,有京洛风味。”这让他十分惊讶,也大为感叹,心想一个戴罪放逐的人怎么能有好运获得这等好东西,“逐客何幸得此?但举杯属影而已。”在苏东坡乐呵着的“一笑,一笑”中,人们能清晰如初地感受到晚辈门生对已经流放长辈那一如酒味不变的一份浓情厚谊,以及大文豪充满乐观自信的笔墨挥洒中,那字里行间中饱含着的一份深深的感念之情。

获饮酒子,为知音而赋

不仅有内地官场上、民间的朋友给苏东坡赠酒,知道他无酒难度日,诗书难写成,酒早已融入其日常生活,成为他生命当中的必需品,而且当时居儋的一些“新海南人”也很懂得苏东坡,知其嗜酒,便投其所好,也是真心一片,有人甚至连未滤过的“嫩酒”,也急急拿来与之对饮,这让苏东坡大感意外,也为那番罕见的好意而忍不住激情挥笔。

元符元年(1098)十二月,苏东坡趁着“醉复醒”的酒意,豪情所写他在海南五大名赋之一的《酒子赋》(亦有称“稚酒赋”)。何为“酒子”?苏东坡在该赋的序中解释称,就是在南方酿酒,酒还没有熟透时,从中所取出的膏液。大概十成的酒,可得一成的酒子,而等酒熟了,也可将酒子再放回酒醅中去。

对于好酒而急切的人来说,一旦饮起酒子来,自然是没有所剩的而再倒回“醅”中,等候过滤之后的熟酒再饮了。等不及酒熟就急邀东坡一起举杯同饮的是潮州人王介石、泉州人许珏。按东坡的说法是,这两人用酒子来招待他,宁愿奉献他们没滤过的薄酒,是非常之舍得,是希望他开心一醉,“宁其醅之漓以蕲予一醉”。对于这番难得的好意,他是岂能忘记?于是,就以他擅长的文字来表达,记录于个人生命历史中,“乃为赋之”。

毫无疑问的是,居儋这次与“共漂泊”的两友同饮是酒未酿熟时的稠汁“酒子”,应是苏东坡平生第一次也是惟一的一次,他能“如饮醇醪,如餐流霞”,并欣然命笔,正如高智在其《苏轼海外集笺注》中所评析的,是“为知音而赋”,尽管“知音世所稀”。

苏东坡在赋的正文开篇就高度概括酒子之纯美,并言这两位友人请其饮酒子的宏愿善心是治其衰钝。他写道:“米为母,曲为父。蒸羔豚,出髓乳”,不仅以父母来比作酿酒所需的主原料和发酵物,还以羔羊仔猪来喻酒之“未大熟”者,以骨髓白乳来喻酒子,真的是说来平常实则是难得的宝物。他接着写道:“怜二子,自节口。饷滑甘,辅衰朽”,不仅道出难得有王、许这两位君子,用心节省并弄来酒子之美食,还自称是年老体衰之人,得到他们所赠爽滑甘美之酒子的补养,这等于直接赞美给落难者最好关爱之仁者风尚。

以酒子之名,以爱写意,层层推进,不断升华,终于达到彼此愿景和理想的状态。苏东坡的笔墨,开始随着共饮抵达的恣意之境,而开始自然泼洒起来:“先生醉,二子舞。归瀹其糟,饮其友”。再之后,便是东坡先生“醉又醒”,醒来之后作歌吟唱,唱出长长一段精美妙语,成为赋的压轴部分。而在结尾,东坡还不忘以幽默之言收笔,说由于放声吟诵而忘食,结果饥肠辘辘,听到肚子里雷鸣声起,“遂讽诵以忘食兮,殷空肠之转雷”。

或许,我们也由此更佩服苏东坡,他的确是别具一格千年才出一个的天神级人物,在他眼里“万物皆可观”,对他来说“草木亦可食”,他勇吃“螃蟹”赞酒子,念兹在兹藏于心头的是超越酒子的纯真情义。

祈酒未得,开玩笑离别

盘点苏东坡居儋留下与酒相关的文字,可以发现他以任逍遥式的行为勾画了一个有趣的饮酒图谱。

居儋三年,苏东坡不是酒不离手,就是时时念酒。除了在市场上买酒,主要靠内地亲友馈赠供酒。他的另一个阵地,是当地官员和民间朋友邀约聚餐饮酒。酒,是他的招贴画,更是他的一个醒目标签,可他居儋时酒总是入不敷出。

从苏东坡的记录里了解到,他居儋半年后于绍圣五年(1098)二月开始收到内地亲友寄赠的酒,先是大儿子苏迈从惠州通过海船寄来一批书酒,后又有雷州太守张逢作为好友兼门生寄来四壶新酿酒,再就是这年冬天秀才朋友程儒寄赠而来被他称赞为超过惠州之冠梅醢酒的某酒。现存文字显示,东坡有记录收到岛外赠酒的是这三次,且都在同一年。

也是在这一年及下一年,他携酒访友得颇为频繁。他在寒食节“携一瓢酒寻诸生”,他在暮春“被酒独行”遍至“四黎之舍”,他在冬至“与诸生饮”有人与他“和诗仍醉墨”……

谪居儋州生活中,如果说诗书酒堪称是苏东坡的“三件宝”,给他异常苦逼孤闷的日子增添了无数勇气、豪气、亮光与力量。那么为了酒这件法宝,可以说他是受尽折磨,甚至是极尽相思之苦,他因此展现出的一些情状,有时简直让人禁不住暗暗好笑。

元符二年(1099)腊月二十三日,苏东坡在诗作《纵笔三首》其二中感叹,北方的船还没到,当地的米贵如珍珠,他已过了半个多月萧条的日子,没有醉饱过了,“北船不到米如珠,醉饱萧条半月余”。

家里一滴酒没有,朋友许珏的商船也没回来,也没有人邀约他去喝酒。他掰着手指头,算到第二天按着习俗是要祭灶神爷了,想到东边的邻家肯定会给他送来一只鸡和半斗酒什么的,不由得就高兴起来,挥笔写道:“明日东家当祭灶,只鸡斗酒定膰吾。”他可能也是希望这诗能传出去,让邻家和有酒的人知道他的祈求。

奇怪的是,从苏东坡在儋州三年的所有文字记载来看,当地居民也好,和他成为好朋友的也罢,除了当地官员和秀才文人们请他有过一起喝酒的,居然没有给他送过酒。苏东坡的邻居们,终没读懂他的暗示,更不知道他把酒看得比柴米还重要,没东西吃的时候,他可以和儿子清晨吸食阳光进行“辟谷”,没有酒可让他难受万分,没心情写字画画,也无动力吟诗作文,更会忧伤感叹“归路犹欣过鬼门”。

好在苏东坡不怨也不气。他痴等落空后,终于明白,在酒这一方面,只有自己动手才会“丰衣足食”。于是,他自酿的天门冬酒在元符三年(1100)正月十二日成功熟透时,他自漉大醉,狂喜作诗,诗中还不忘自嘲一下,说没有人提酒送来给他(与他论文断字),他过年期间匆忙所酿成的酒,气味格外芳香奇妙,“载酒无人过子云,年来佳酿有奇芬。”

没有得到当地黎人和邻居送酒,苏东坡居然念念不忘。在元符三年(1100)六月北归离别之际,在写给儋州黎子云家兄弟黎徽的《别海南黎民表》一诗的背后,苏东坡还题写了两句调侃之语:“新酿甚佳,求一具理。漫写此诗,以折菜钱。”

如今看来,儋州还是欠下在920多年前就该及时馈赠给苏东坡的酒。或许,今天的儋人每年以“寿苏会”等各种活动来对苏东坡进行纪念和致敬,也算是给他补赠上一份特别礼物——他一生都喜爱的甘甜美酒。

行香子·述怀

苏轼写有鱼的诗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酒斟时、须满十分。

浮名浮利,虚苦劳神。

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虽抱文章,开口谁亲。

且陶陶、乐尽天真。

几时归去,作个闲人。

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责任编辑:ERM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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